【博君一肖】忽然之间（三）
（三）
收到肖战微信的时候，王一博刚刚摆脱尹正对他的凯旋过于热烈的庆祝方式。
他和尹正在摩托车竞技场不打不相识，约过两场竞速以后就成了聊得来的朋友。那个时候他在美国攻读博士，尹正对他提出了共同创业的想法。于是王一博博士毕业以后就和他一起跌跌撞撞的白手起家，成立的公司这两年刚刚起步，不算顺风顺水，却也有惊无险，算是在逐步强盛。
他没有置顶微信对话框的习惯，所以这下子，肖战的头像一跃而上，凑到他眼前，他脑海里跟着不自觉浮出肖战的轮廓来。
“蒋阿姨问我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看她，她有点想你。”
“你要是工作忙的话也没关系，不用总是惦记着。”
两条消息接连着出现在对话框里，王一博一条一条划过去看完。明明是个左右为难的请求，在话锋里千回百转，愣是被肖战藏了个严实，最后落到他这儿，反倒怎样决定都是完美的。
看起来，肖战既给了他选择的余地，也给他留足了退路。可是实际上他究竟怎么走，却好像从来都不在乎。
他在生意场上的游刃有余，到了肖战这里，却成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那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曲解，王一博从消息里觉察出对方的圆滑，这种看上去面面俱到的布置里藏匿了一点点漫不经心，让他在意，却又觉得有些无力应付。他没有立刻回复肖战，退了微信，把手机扔到办公桌一边，然后用内线给尹正打了个电话，“两分钟之后，召集各部门管理层开会。”在对方的预料之中的谩骂和哀嚎沿着听筒传进他耳朵之前无情挂断。
王一博这次出差就是为了解决一单企业并购，要是成功的话，他们的公司就能在更大程度上扩大影响，也可以找到新的突破点，对准更加有质量的客户群。
现在他既然已经拿下了项目回来，也就相应地要采取些后续措施。
公司高管在会议上接连着阐述自己的后续方案，王一博的思绪却有些飘忽——他时不时会想起肖战给自己发的那两条微信。
倒也不是陷在记忆里反复剖析，只是会单纯的想起那些文字内容。
可他究竟在意什么，怕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了。
会议报告结束以后，尹正拽住了扭头就打开电脑投入工作的王一博，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办公桌上。
“怎么，我们王大总裁，有心事啊？”
王一博打字的手停了停：“不算心事。”
的确不能算事心事，那两条微信并没有让他困扰到不知所措和心烦意乱，只是时不时会戳上他的某段记忆神经，被迫想起来。像是被毒性不强的小蚊子叮了一口，微微发痒，但忍一忍也总能过去。
尹正从笔筒里挑出一只钢笔，笔盖开了又合合上又开的不停把玩着，“我可从没见你在工作上分神。家事？”
王一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肖战的微信和他有些不寻常的心理状况都告诉了尹正。
“按道理这事儿我不该多嘴。不过你一会儿公司也没有别的事了，家里也没人，你去医院一趟，也行。”尹正顿了顿：“也省得在这儿瞎想。”
啪嗒。
笔盖的声音闹得他有些烦，他起身从尹正手上把笔抢过来塞回笔筒里。
“一会儿和盛德公司，不是还有个会要开吗？”
“那边来消息说航班延误，今晚才能到。所以和我们沟通会议能不能调到明天，我同意了。”
“这件事你怎么没和我说？”
尹正有些哭笑不得，“我亲爱的王一博总裁，我可昨天就给你发微信了，自己光顾着肖医生没看到别污蔑我啊。”
王一博皱了皱眉，拿过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尹正的头像右上角，是数字为3的红色圆形消息提示。
尹正看他被打脸了说不出话的样子有点好笑，从办公桌上起身准备离开，最后还随意评论了一句。
“领带颜色不错。”
肖战挑的。
四个字控制不住地一下子飙到喉咙，又被王一博硬生生压了回来。
“把门关上。”
……
肖战没想到王一博今天就会来医院。
所以当他看见王一博坐在蒋阿姨的病床一侧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抬头对小护士皱了皱眉，以此向她确认，王一博是真的来了。
病房里的窗帘拉了一半，窗外还飘着雪，远处能见的房顶砖瓦和电线杆都覆上了一层软绵绵的白色。肖战现在床的另一侧，刚好面对着王一博，这样看过去，少年的眉眼在他视线里逆着光投下阴影，像是在观赏某位艺术家以雪色为背景的少年油画。
王一博一直低着些头，方便更清楚地听蒋阿姨说话，还时不时轻声搭上一两句。偶尔听到有趣的，他也浅浅地笑起来，唇边的梨窝陷进去，舀进来一勺光影。
笑声也是低低的，把空气慢慢抖开。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他们才终于从蒋阿姨的病房回到值班室。
王一博今天出现的时间并不是寻常的空余时间，肖战以为王一博是翘了班偷偷溜过来的，于是问了一句：“你等会儿还要去公司吗？”
“不用。”
他刚想开口让王一博先回家，汪卓成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就捞着他的肩膀把他带了过去，还颇有气势地拍了两下。
“肖医生，我正式宣布，你今天可以下班了。”
肖战从他臂弯里挣脱出来，假装一脸嫌弃地抬手拍了拍灰：“汪卓成你别玩了，我还得值班呢。”
“我替你值了。”汪卓成看了眼王一博，又回过头来对着肖战挤眉弄眼，示意他跟王一博走：“这儿没你事儿了，赶紧走赶紧走，别老站在这儿晃我跟培鑫的眼睛。”
他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汪卓成推出了值班室。
……
王一博来的时候正值下班高峰，医院门口的停车位人满为患，所以他不得不把车停在了远一些的地方。两个人出了医院以后还要并肩走一段，才能取到车。
天色稍晚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温柔。云层被夕阳涂上淡粉色，连同单面玻璃堆砌起来高耸的楼宇。每一步落地都像要跌进童话世界里。
飘了一天的雪花在路面上堆积起来，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化，铺了一路的冰渣底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清理铲雪，就任由着踩出一条冰路来。肖战的鞋底不防滑，抓地不稳，只好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移，眼看跟王一博拉开一段越来越大的差距。他心里着急，却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在雪地上踉踉跄跄地快要跳起舞来。
王一博听不见肖战的脚步声了，回头去找他，就看见肖战像只小企鹅一样半截半截地迈着步子，两只晃晃悠悠地手悬在半空中，维稳平衡。他埋头笑了一下，没有继续往前走，顺势停下来等。
肖战拼命踩稳每一步，浑身僵直，眼看着就快要走到王一博面前的时候，膝盖却猝不及防地酸软了一刹，一下子整个人晃得厉害。慌乱之中他伸手抓住了王一博的袖口，才得以安全停下来。
王一博顺着身侧的衣袖低头去看肖战拽住自己的手。大拇指抵住食指的第二关节，攥着一小片他的衣袖，余下的手指蜷紧了缩在自己的手掌里，用力到手背处的血管青筋冒起，指甲盖也逐渐泛白。
无论友谊还是恋爱，想要保持一段关系的长久，两个人互无所求才是最好的状态。不为了得到什么，也就不会提心吊胆着害怕失去什么。乍一看，他们好像就是这样的关系，不打扰，不强求，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同一空间生活着。
可世人都忘了，这种相敬如宾的状态，只建立在纯粹的喜欢和欣赏的基础之上。
他们，从基本就背离。
所以之前的短信也是，现在也是。
对着王一博，肖战总是小心翼翼，好像他身边永远缠绕着数不清的红外线，稍有不慎触碰到了，就会响起警报。即便是就快要摔倒的时候，他也顶多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揪着衣袖。绝不失控，拼命惦记着那一点疏落的分寸感。
离开医院的时候汪卓成搭在肖战肩上的手，在这个瞬间冲进他脑海里。王一博心头莫名升上一簇烦躁的情绪，却并不知道究竟由何而起，又到底该对谁发，只能用力压下来。
肖战终于站稳了，他把注意力从脚底暂时抽离，抬起头看着王一博的眼睛。他很少直视王一博的眼睛，毕竟视线的摩擦一直让他有种灵魂也要被拎出来碰撞的错觉。
可是今天病房里的王一博，有温度，有起伏，会闹会笑，虽然不是他熟悉的成熟稳重，却似乎散发着更加值得依靠的魅力，真实得让他觉得好像触手可及。
他暂时还没松开王一博的袖子，就一直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肖战能清楚地感觉到路上来往的人们偶尔装作不经意地向他们投过来打探的目光，好像还在议论什么，汽车鸣笛，人来人往，那些声音把他缠住。可要是松了手，他又要回归寸步难行的尴尬。
明知道今天下雪的，怎么偏偏穿了这双最不该穿的鞋……
谁来救救他。
谁来……
肖战知道自己目光里现在大概盛满了委屈和无助，可他来不及藏好，这一路他把自己崩得太紧，现在停下来，浑身的热浪一下子都从他衣服里直接烘到脸上，不必用手去感触他也知道，该是烫得很厉害。
他晕晕乎乎，对着王一博，开口是哀求一样黏糊糊的语气。
“一博……你可不可以，走慢一点点……”
“我的鞋底有点滑，我……跟不上你……”
肖战的声音飘进王一博的耳朵，像是沾了水，水珠抖落下来就这样浇灭他方才莫名升起的那一小束郁闷的苗头。肖战迎上他的视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沉，泛着水光，像小鹿一样。
他好像从肖战身上隐约闻到一点果香，一定要形容的话，是他早晨尝过的，清甜的树莓味。
他们是矛盾的叠加态，可没人能永远做到万无一失的转换。当他停下来望着肖战露出笑容的那个瞬间，这种叠加态就在逐渐坍缩。
从此，互不侵扰和相互渗透，只能选择一个。
……
王一博的手腕用了些力，挣开肖战抵在他袖口的手指，在肖战来不及收敛住他脸上泄露的怅然若失的间隙，把手从他无力虚掩着的虎口处慢慢探进去。
不是十指紧扣，是掌心相接，指节贴合，他能感受到对方渡过来的每一分力量，稳稳当当。
“这样……会不会好走一点？”
王一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嗯，好多了……”
仔细听的话，肖战这句回应的尾音落得有些突兀，像是戛然而止。
他及时咬住舌尖，把习惯了就快要脱口而出的剩下两个字，死死地敛进喉咙里，再悄悄吞掉。
是他的，一点点小心思。
——这次，不用再像陌生人一样拘谨地说谢谢，也可以的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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